第三场挑战的时候,景川还没确定那个所谓的全息游戏实际是什么。
失误时触发的惩罚机制带来一次比一次强烈的痛苦,随时可能瘫痪的威胁也逼得他无论如何都要在“游戏”中竭尽全力。
的确像风赢朔所说的,亡命之徒的状态。
他们要这样一个非正规军人或警察的,但又有足够能力的亡命之徒突破几个模拟防守关卡的场景下的各种数据。
在景川看透说破之后还不得不加上一份亡命之徒作为不知情参与者的详细报告。
景川躺在囚室的床上半天没睡着。
他本来做好了面对七场挑战的所有准备,无论是赢是输,是生是死,都会尽全力搏到底。
他知道风赢朔过去是对他有感情的,但以陌星这种家主都是大奴隶主的社会,以及风赢朔这种可以干脆利落对伤害或背叛自己的血亲和喜欢过的人下狠手的性格,他是真没抱希望能活过七场挑战、光明正大获得自由然后离开。
他预想的最好结局是风赢朔这个规则制定者能够念点旧情,最后给他个没那么难看的死亡罢了。
但前前后后一些细节让他开始重新去思考这七场挑战。
他心底里风赢朔的样子是立体的、多面的,那么在他逃亡伊拉纳一年之后面对的风赢朔究竟是哪个面?
是想用惩罚的方式弄死他?还是真的让他赌一把,撑过去就放他走?又或者……风赢朔自己也还在摇摆不定?
真的能活着从第七个笼子出来,最终自由离开吗?景川忽然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甚至……或许还有更多他曾经想得到、后来死心了的东西,也好像突然闪出了一点希望的光来。
他这个人就是个直脑筋,只要能看到一点点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还有三场。
他应该好好睡一觉的,可他有点控制不住的亢奋。
他翻了个身,衣服布料蹭到了尚未消肿的乳头,疼的同时还有其他的异样感受。
这让他身体燥热起来。
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衣服里,指尖碰了碰肿痛的小东西。相对于发热的身体,手指有些凉。
之前被风赢朔微凉指尖碰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印记,在这时突然醒了过来似的,有种被被灼烧的感觉,透过皮肤,透过肌肉,烧着了小腹下面的某根筋。
他最初的时候再怎么不情愿,身体也还是在长时间的调教中改变了。
来自某个人制造的疼痛和一定程度的羞辱,即使在如今这样不明朗的关系和局势下,仍然会使他的身体产生反应。
他的底限不会变。但在这个底限之上,他只要能看到一点希望,就会去争取。
“继续。”他翻回仰躺姿势,对着天花板——或者是虚空中的什么轻声地说。
……………………
继续的下一个场次正如风赢朔所说,换了一种玩法。
还是浮世夜都的地下表演场,笼子式结构。这个巨大的笼子骨架是透明的,只在穹顶渐渐变成淡金色、金色,最后收拢在中央的一个点。
骨架之间以及底部是透明的强化材料,水灌到接近穹顶弧形的高度。水底伏着四个黑影。
景川身上提前穿上了紧身光滑的潜水服,此时站在硕大的笼子外,视线从那几个一动不动、怪物似的黑影往上到三十米高的穹顶,再回来重新盯住那几个黑影。
押解的人打开他的镣铐,递给他水下护目镜和鼻塞式微型水下呼吸器,并且告诉他规则:“杀死那些水下怪物,或者被它们杀死,这场就结束。”
简单粗暴。
这场的观众多了起来,观众席几乎八九成位置都坐了人。显然浮世夜都做了预热宣传。
“那些是什么东西?”景川问。
水底的怪物有两只样子有点像鲨鱼,还有两只像瘦长的海龟,但和他所认知的鲨鱼和乌龟不完全相同。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陌星的物种跟澜星或母星不同,还是说这是什么别的东西。
“人造海兽。”告诉他规则的人回答他,“预设攻击档位为最高档,预设目标是杀死笼子里的人类。”
“这是筹备了半年的项目,你是第一个表演者。”那人说,“不止场子里,连外面都开盘了,看来会是一个大热项目。”
几个人给景川胸部、肩膀、腰部系上类似枪套带的皮革带,并在上面的环扣扣上从笼子接近穹顶位置一个升降设备垂下来的缆绳。
“你进去之后有十秒钟准备时间,缆绳脱离之后十秒钟,它们就会被启动。”
说话的人在他两手腕上各套上一个爪勾——长过手指的五个弯曲金属勾,尖端锋利——这就是景川这场的武器了。
然后他拍拍景川肩膀:“祝你好运。”
在气氛紧张激昂如同战歌的背景音乐及主持人兴奋的介绍声中,缆绳开始上升,带着景川缓缓接近弧形穹顶上的一个圆口,把他从那里放进这个巨大的“水缸”里。
他全身入水后,扣在他身上的金属扣自动打开,十秒计时开始。
主持人在固定的解说台上用一种充满煽动性的声音跟着计时器读秒,同时鼓动观众下注。
虽然景川练过一阵子水下战斗技巧,但这和最初那场对阵砂岩虎大为不同。
水会带来极大阻力。
水下也不是景川熟悉及擅长的战斗环境。
但对于水下那些人造海兽来说,这里却是它们的主场。
只要有一点破绽,他就有可能死在这里。
……………………
风家主宅某个休息室,魏伍拎着瓶低度“酒”和个玻璃杯走进去,看到里边矮桌旁他喜欢的懒人沙发上窝了个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冲他笑:“魏哥。”
是渊寒。
“别叫我哥。”魏伍走过去,在他小腿上踢了踢:“让开。”
渊寒没起来,只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一半的位置。魏伍如果坐下去,就会紧紧挨着他。
魏伍站着不动,还是盯着他。他“唉”地叹口气,不情不愿地起来,盘腿坐到旁边。
魏伍坐下去。懒人沙发上还留着渊寒的体温,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由挪了挪屁股。
他往杯子里倒那个酒精含量极低的“酒”时,渊寒说:“怎么只有一个杯子?我的呢?”
“谁知道你会来?”魏伍一倒好,就怕被抢走似的赶紧把杯子拿在手里,“大白天你怎么有空躲懒?”
“主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我跟啊。现在很多事都上轨道了,没以前那么忙了,能歇就歇会咯。”
“主人是不是在看浮世夜都那边的实时视频?”魏伍眼睛亮起了八卦小火苗。
渊寒耸耸肩:“不知道主人到底怎么想的。”
“我之前看到网上的宣传,今天这场是水下人造海兽啊。景川胜出的赔率很高,我买一千块。”
渊寒瞪大了眼,压低声音:“主人知道的话,你又得到训诫处挨鞭子。”
“你傻啊?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景川肯定能活,这才第五场,主人不会让他死的。人造海兽不是可以人为控制的么?”
“是可以人为控制,但主人交代了让浮世夜都调好设定之后就不许再改动啊。”
“啊?!”
渊寒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不知道主人到底怎么打算的。有时候觉得他是想弄死景川的,有时候又觉得他想饶了景川。”
魏伍拿着杯子忘了喝,眨巴着眼睛,忽然说了句:“我觉得主人并不是要饶了景川。”
“嗯?”
“景川也没有要他饶。”
“这话怎么说?”
魏伍啜了口低度酒精饮料,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俩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吧,我总觉得你老是说饶啊饶的好像不太对。主人如果想杀他,杀了就是了。他是个逃奴,被虐杀了也没人会说什么。想饶了呢,直接饶了也行,主人是家主,想怎么处置一个逃奴,也没人能干涉。”
他停了停,终于想到合适的形容,“嗒”一下放下杯子,说:“主人是要给他一个机会吧。”
“什么意思?”渊寒还是不太明白。
“你也知道景川不是陌星的人,他根本不认可这里的制度。主人可以高高在上地饶了自己的奴隶,可景川愿意以这个身份被饶过吗?所以这次主人是要给他一个争取自己地位的机会吧。”
魏伍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
陌星的制度和阶级观念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但他长期打理内宅事务,熟悉自家主子,同时对来自其他殖民星的三等奴们也多少有些了解。
“如果景川撑过了七场挑战,得到的奖赏算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不是由他的主子饶过的或赏赐的。”
渊寒微微张着嘴,想想觉得有道理,不由竖起拇指:“魏哥真厉害。”又拿起魏伍放在桌上的杯子,一口喝掉一半,感慨道,“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别扭?”
“但是要这么说的话,主人不会放水的……否则就不是给的机会,而仍然属于施舍了。”魏伍突然有点担心,“要是景川死了,我的一千块就没了……”
“没事,我这个月的工资给你。”
“……你是说他会死?”
“呃……我没说。”
……
书房里,风赢朔在铺了半个房间大小的虚拟光屏上,看着景川悬浮在水中,对着摄像头竖起一只手掌。
第五场结束。
他身上的潜水服有多处破口,里边露出深浅不同的伤。
笼子底部躺着四个人造海兽的尸体,仿生血液不断往外冒,混入水中。
巨大笼子中极其大量的水将其稀释成了淡红色。
风赢朔放大景川的脸部画面,透过淡红色水液看到他透过护目镜那带着锋芒的眼神。
那是从一开始就吸引了风赢朔的眼神。
不屈、倔强,像在灰烬里也要腾起的火焰。
即使已经过去了两年,这眼神仍然吸引了他全部视线,也仍然像最初那一眼时一样地击中了他。
风赢朔按下呼叫器:“渊寒,叫人准备车子,去浮世夜都。”
又拨了个通讯:“鹄爷,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新玩意,送到我休息室。”
那边回了句话,风赢朔笑笑:“当然要把他也送过去。”
……………………
精疲力尽的景川浑身是伤,他在观众的喧哗声里被带走。
浮世夜都有出色的医疗部门和先进的医疗设备及药物。
很快有人给他处理了伤口。
但包扎好之后,他被要求躺在一个类似诊治台的器械上,说是要做身体检查。
结果才刚躺上去,旁边就有人把他按住,往他嘴里戴上口塞,又用束带固定他的身体和四肢。
那台子十分精妙,腿部下面的部位可以在控制下分开,弯折,使他变成双腿打开屈起分在两边的姿势。
之前治疗的时候他身上破烂的潜水服就已经被脱掉了,此时也仍然是赤裸的状态。他挣了一下,意识到不可能挣脱,便没再动。
还有两场,他不能让自己身上再增加无谓的伤。同时他也猜测这些人不会对他做出损伤身体的事。
他没猜错。他们只是谨慎地清洁了他的身体,同时手法熟练地为他灌肠。
用的是正常的、性质温和的灌肠液,量也不大,没有刻意为难他的样子。
那么下一步,应该就是送他去见风赢朔了吧?
想到在最终胜负未定之前,被当成一个物品般做了内外清洁,然后送到风赢朔那里任由他亵玩,他烦躁不已。可身体不听话地热了起来。
情绪复杂且纠结,他便干脆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了。
送去风赢朔专属休息室之前,他得到一套干净的简单的衣裤,手铐和脚镣也依然牢牢锁着他的手脚。
那个休息室很大,并且有套间。
景川来过几次,却是在这一次才知道其中一个房间是个宽敞的调教室。他被锁在调教室的刑架上等待。
那是个可拆卸调整的金属刑架,被调成简单的柱状。景川双腕被绑着拉高,双脚也绑在一起拴在刑架底部。除了这两个部位,没有其他束缚。
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进来的果然是风赢朔。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咕噜咕噜地推进来一个边长一米五左右的正方形木箱。
箱子做工精美,雕着花纹,似乎里边的东西也很珍贵。
那四个人把箱子放好就退了出去。风赢朔则在刑架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景川问。
风赢朔笑了笑:“给你透露一下,下一场也是水下角斗,不过不是人造海兽,而是仿生人。”
“相对机器人技术来说,仿生人技术目前还不是很成熟,浮世夜都为了制造足够大量的仿真杀戮场景研究了很多年,我跟他们上面的集团接触过,已经签了意向书,会合作开发军用方向的仿生与机械结合体人造士兵。”
“明天那场,你的对手虽然还只是仿生人,无论皮肤、肌肉、骨骼等等所有形色和质感都和人相似,但是他们的骨骼是做过强化处理的,就和黑鹄的骨骼类似。”
景川想起来了,黑鹄的骨骼是做过改造的。
“强度不如黑鹄,但是绝对大于普通人类。”风赢朔说,“角斗一旦启动,我就不会干涉,不可能中途停止,你明白吗?”
“明白。”景川说,“所以你现在是准备给下一场再增加点难度?”
“不。”风赢朔笑笑,拿起一个遥控器,“怕你压力太大,帮你疏解一下。另外……”
他按下遥控器,“人造海兽的挑战还没完全结束,现在是附加场……”
木箱的机关被遥控打开,景川愕然发现缓缓开启的箱子缝隙伸出了一条软体触手样的东西,攀附在箱子边缘不断往外试探着延伸……